李长贵一愣,进来这几位大 汉,个个横眉立目,一身杀气。况且,一个也不认识,就知道对 方是来找茬的。当时,撂地跤场有一约定俗成的规矩:谁来摔 跤,本场人员均须陪人家摔。所以撂地跤场的跤手必须有真本 事,来者点名要和李长贵摔。李长贵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善 者不来。只好穿上褡裢,和“一条龙”对阵,双方抱拳施礼,互 通姓名,客套一番,搭手就摔。李长贵感觉,来者非同一般,不 敢轻易发招,“一条龙”属武术跤,功架优美大方,动作清晰明 快,腿脚干净利落。李长贵是右架,左手抓握对方右小袖,右臂 插其左腋下,人跨进腰,这个动作叫插人。“一条龙”早有准备, 向下一坐腰,像一座生根的金刚,铁打的罗汉,纹丝没动。李长 贵就知道不好,离腰想跑。这时,“一条龙”双手合力,向内一 拉,李长贵欲逃不能,只好顺势一跪腿,用了个小得合。“一条 龙”固若金汤,防守森严,左腿向内一盘,转身一合,李长贵被 摔倒在地。李长贵擅长使小得合,虽不说百发百中,一般也有八 九分的把握。谁知头一下就被人家给盘倒了,站起来再重新摔, 李长贵倍加小心,不敢轻易进攻,跳起了黄瓜架,跟“一条龙” 逗手。“一条龙”欲抓不能,就与李长贵周旋,伺机抓握。看准 李长贵走跳的步法节奏,抓住时机猛踢李长贵底腿,踢个正着, 这个动作叫“飞逮子”,把李长贵踢起来,呈四平落地。当时, 跤场讲究三跤两胜,李长贵连输两政,第三跤也别摔了。李长贵 站起来,向大家一抱拳说:“学徒我经师不到,学艺不高。这场 跤不敛钱了,算我孝敬各位的。从今天起跤场歇了。”跤场的其
他伙计,愤愤不平,想跟“一条龙”过过手,被李长贵给拦了。 他深知大家的水平,在场的哪位上去,也是白给。李长贵向“一 条龙”一抱拳说:“朋友,您这跤摔的真好,很有功夫。李某才 学乍练,过几天您再来。”“一条龙”一听,知道他是要找人报 复,忙说:“好,我等你10天,过10天到天津找我去。” “一条 龙”在唐山住下来,和朋友们切磋技艺,专等李长贵。
那时候,跤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撂地跤场的人被别人摔 了,就算场子被人家踢了。如不能再贏对方,挽回面子,就算栽 了,今后就不得在此撂地。要想在此重新撂地,就得再请髙人帮 忙捞跤。不然在此地就吃不开了,如“传往外埠,有此一段失败 亦传笑于躓跤界同仁。”(引自《世界日报》)
李长贵为了生活,不得已会同小王老,连夜坐火车回北平, 约朋友,到天桥找到了沈友三(沈三),说明了来意。沈三对李 长贵等人的遭遇深表同情,深感到外埠谋生的不易。沈三素以性 情豪爽,为人仗义著称.,为朋友可两肋插刀。李长贵是沈三的师 弟,为师弟捞跤,责无旁贷,决定同李长贵赴唐山,马上将較场 事宜交代给魏德海(魏老),带领严明宽(严麻子)同李长贵、 小王老赴唐山,找到“一条龙”,商定第二天在原跤场一决雌雄。 这叫在哪儿摔倒,再在哪儿爬起来。
第二天,大家如约而至。“一条龙”得知李长贵到北平约来 沈友三,甚为高兴,认为有机会能同沈三切磋跤技,是一大幸 事。见面后,互通名姓。沈三命严明宽先与“一条龙”比艺。严 明宽是京城四小(当时的北京四小为严明宽、杜库、熊德山、刘 四宝),严明宽比“一条龙”矮一头,但技术全面,动作准确, 爆发力极强,是年轻跤手中的佼佼者。经李长贵介绍“一条龙” 的情况,对其跤路子和擅长动作有了初步的了解。严明宽已做好 了充分的准备,即以快制快,抢手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速战速决。二人穿好褡裢,抱拳施礼,插手就摔。京跤讲究,手 是两扇门,全凭腿贏人。严明宽经过沈三多年的调教,手法严 谨,绊子瓷实。几个照面,双方封得很严,均未得手。严明宽艺 高人胆大,主动给“一条龙”抓握,“一条龙”伸左手抓握其右 小袖。在即将抓牢之时,严明宽右手掳其左腕,左手抱其臂,右 腿向后背半步,入腰进跨,左腿抽挂对方左腿外前侧,裹手撩 腿,上中下三力合一,将对方摔倒,这个动作叫“借手抱胳臂别 子”。“一条龙”人高马大,万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大胆和这么好 的劲。再想跑也来不及了,被摔了个大面着地,术语叫耍大鞭 子。这时观众热烈鼓掌,欢声雷动。“一条龙”站起来,以猛虎 下山之势扑向严明宽。二人重新交手,“一条龙”以为对方用力 向前摔,便重心下降。这时严明宽以打闪认针的速度,左腿跪打 对方右腿,头顶其胸,疔腰转胯。“一条龙”躲避不及,欲意盘 腿,但为时已晚,被摔倒在地,这个动作叫左插右打小得合。严 明宽用起来得心应手,略高李长贵一筹。能左插右打,右插左 打,而李长贵是一边俏,所以对“一条龙”威胁不大,反被对方 盘倒,而严明宽功底深厚,动作快捷,讲究“空、拧、把、找”, 小得合是京跤一大特点,用好了,能将对方摔成四平着地。
“一条龙”连输两跤,严明宽一抱拳,说:“承让,承让。” 这场跤摔得精彩,观众情绪热烈。“一条龙”说:“我输了,但有 一节,我得会会沈三爷,输贏没关系,也算我这趟唐山没白来。” 沈三为人大度,推辞不过说:“既然要摔,就陪你摔两跤。互相 照应”。“一条龙”忙说:“彼此,彼此。”二人穿好政衣,抱拳施 礼,说了声“拉着点。”二人走开形门,迈开步眼,你来我往, 互不相让,摔在一处。沈三功底扎实,“一条龙”武功深厚,二 人抬腿拌绊,上下纷飞,在场上就像两个大蝴蝶,甚为好看。此 时观众和在场的同仁看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沈三看准机会,
用了个插闪,将史摔倒,这时观众掌声雷动,大声叫好:“好跤, 好跤。”第二场跤,沈三卖了一个破淀,“一条龙”用踢将沈三摔 倒。这时,全场观众高声喝彩。这场跤吸引了很多唐山跤界同仁 和广大的跤迷。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大家认为沈三的确名 不虚传,再继续摔,如“一条龙”败北,局面将不好收拾。“摔 至第三跤,立即有多位出来为此调停。……躀跤界同仁原有同道 之谊,长此兵连祸结,亦非好现象”(引自《世界日报》)。经高 俊明等跋界同仁出面调停,双方言归于好。经沈三出面,李长贵 和“一条龙”众人结为兄弟。事后沈三率严明宽回京,“一条龙” 回了天津。至此,“一条龙”唐山踢跤场,一片乌云散。李长贵 照常在唐山撂地,高俊明等高手常来帮场,彼此成了莫逆之交。 四五年以后,唐山跤场买卖不好,李长贵转到天津谋生,得到 “一条龙”等提携和关照,加盟刘玉堂跤场,至1966年跤场解 散,回到北京安度晚年。
1938年以后,北平沦为日统区,经济萧条,百业颓废,人 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桥跤场生意勉强维持,沈三又染病在 身,买卖一天不如一天,沈三家庭负担甚重,父母健在,子女众 多,又有闲住之人,每日开销须十几圆(银圆),其长子沈德福 (幼三)随父鬻技,次子少三(德喜)在牛街振育小学读书,受 其家庭和环境的影响,从小习武练跤,经常随校到各处演出。一 次,时逢儿童节(四月四日),少三在城南游园(现友谊医院) 表演武术。他动作娴熟,潇洒大方,得到了与会者的热烈欢迎, 还受到了国民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的接见。宋哲元得知少三是京 城摔胶名家沈三之子时,拍着少三的头,倍加赞许。北平各报予 以报道,鼓舞了少三学习和练武的情绪,少三在校努力学习,刻 苦训练,得到了师长们的好评。由于家庭贫困,少三小学没毕业 就綴学了。少三痛苦地离开学校,每天到广安门外做小工,以补
家庭生活之不足。每日早晨,从家里拿一个窝头,到广安门外小 马厂做苦工。冬天中午饿了,就吃口凉窝头,夏天窝头馊了,就 饿肚子,时常饿得两眼发黑,到晚上回家再吃饭。每天开了工 钱,也舍不得在街上买食品,回家后,将钱如数交给母亲。每天 下工后,还要到菜田里捡些菜拿回家食用。到十三四岁,便随父 到天桥跤场和药室干杂活。
1942年沈三大病初愈,当时恰逢八月十五,孙荣(孙傻子) 吃了变质的猪头连拉带吐,说是霍痢疾,一天就病故,其他伙计 各谋生计。其父母相继病故,沈三率其子在天桥表演摔较和小技 (惺活),以卖药为主(在先农市场红楼南面,开有清真堂药室), 勉强维持生活。据少三先生讲,幼三当年在北平被日本抓劳工到 东北未归,终无音信。此时,河南弟子曹某来京看望,见此惨 状,劝其到河南发展。故此在1942年底,沈三率子到河南开封, 在相国寺鬻技卖药。晚上,在清真寺设场授徒,传播跤艺。日本 投降后,沈三原想回北京,因其战乱火车不通,无法回京。仍在 开封鬻技,秋后偶感风寒,旧病复发,引起哮喘,久治不愈。一 代跤雄沈友三于1946年秋病故于河南开封,享年54岁。死后开 封武林、跤界和各界友好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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